(3) 水流出來了

　　要叙述這件事的驚險， 須覆述一點醫生告訴妻的話。 整個胎兒， 在母體內是被一層薄薄的膜所包著的， 這膜內灌滿了一種液體， 整個胎兒浸在當中， 生產的時候， 如果順利， 將會是整袋東西， 連那液體和胎兒， 一起自生產道中滑出來。 這液體極端重要， 因為那是潤滑劑。


　　以上叙述不知正確否， 或者我聽錯， 或者妻聽錯。 但無論如何， 這一種知識， 在當時是把我們弄得六神無主了。


　　距離產期尚有兩周， 我們還慢條斯理， 以為尚有充分時間， 有些必需品還未購備。 當晚十二時， 妻突然流血了。 當時我還十分鎮靜， 打電話給醫生。 是醫生太太接聽電話的， 她說不用立刻送院， 所以我便安心去睡了。 妻是頗堅強的人， 其實她當時已相當痛， 我問她情況， 她說微微有一點兒， 我便更加放心去睡。 這一點， 使我後來後悔了許久。 妻還掙扎著一件一件待辦的事項寫好在一張紙條上， 某處該買甚麼東西， 某處待打電話通知， 等等。


　　直到次晨五時， 妻的陣痛更加劇烈， 這才穿衣下樓， 預備叫車送院。 就在這時候， 妻忽然大叫， 哎呀， 流了很多水! 這情況， 就像在公眾地方忽然撒了一把尿， 儘管當時沒有外人， 妻還是臊得不得了， 堅持要上厠所， 把我關在門外。 我意識到羊水膜是穿了， 以為胎兒馬上就要出來， 於是飛奔去叫車。


　　那是的士生意最疏的時間， 車都不知躲到哪裏了， 弄得氣喘， 才覓得一輛車。 司機非常合作， 在靜夜的大道上飛馳。 我緊握她的手， 內心不住禱告。


　　去到醫院， 扶她到電梯旁去， 我一時間驚奇起來， 怎麼這電梯沒有按鈕！那按鈕明明就在眼前， 卻遍尋不著。 我實在慌亂了。 有某些場合， 生死只差一線。 人的軟弱， 就充分顯現了。 但我想不到， 真正的危急， 還在以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