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是男還是女

　　我看到那胎兒， 是在一部名喚超音波掃描的機器上。 那時， 超音波對人體的弊害， 醫學界尚未發現， 所以很安心讓醫生去弄。 也許十年之後， 這種機器被視作幼稚不堪， 但當時， 確實是十分先進的， 儘管那熒光屏只有五吋， 又只有黑百兩色。


　　我坐在醫務所的會客室中， 四周十分寧靜。 壁上有各種牌匾， 靜靜地告訴您醫生的各種尊貴學歷。 忽然， 門依呀一聲打開了。 護士招手讓我進去。 這是我事先跟太太約好的， 她問醫生可否讓我看， 料不到醫生竟然爽快地答應了， 並且讓我坐在醫生專用的椅子上。


　　 然後， 就開始了。 那房子的所有燈光， 此刻全部關上， 黝黑一片。 我看到那醫生手拿一塊煙匣大小的東西， 不住在她腹部移動， 大約就是超聲波機的鏡頭吧。 畫面， 是完完全全的抽象畫。 我一點也看不出甚麼來。 只聽得耳朵嗡嗡作響。 我忽然想起， 這一種聲音， 豈不就是平日我親自俯耳去聽的聲音嗎? 我自己的聽覺器官， 竟自動為這無聲的畫面配音了。


　　醫生不住在我畔喃喃地說， 這是手， 那是腳， 那是肩頭， 當時我不住地應著。 但老實說， 我一點也看不出來， 只看到液體在流動。 跟著醫生便告訴我他認為最重要的一句話了:
「在目前階段， 看不出是男是女。 」


　　其實在我而言， 早就盤算好了， 這等非人力所能為的事， 我不絕不介意的。 管他呢， 我確信上天會有巧妙的安排。


　　而事前， 妻也曾一再追問， 問我想要男還是女。 我也一再保證絕不介懷， 她還要再問：  「如果呢， 如果你真有機會選擇呢? 」


　　「那麼， 就要男的吧， 或許， 將來他有機會跟我一塊去打獵！」


　　於是，妻就不言語了。 說到底， 這畢竟是天意， 人有權嗎?   但無論如何， 這胎兒， 我算是見過了。


　　但我萬萬料不到， 我們下一次的見面， 竟是在那一種場合裏， 而這醫生， 又竟幾乎壞了大事!